直到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,夹杂着模糊的人声,似乎在唤他下楼吃饭,还说……有人回来了。
  他昏昏沉沉地听着,那些字句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海水,难以辨清,喉咙干涩发紧,他下意识含混地应了一声,“好的。”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。
  磨了几分钟才勉强换上常服下楼,哦,是楚霆回来了,他爸爸。
  再次回到榕城,不再像以前那样潇洒,自己住的那几套房子在离开的这几年全都被卖出去了,除了郊外那套,所以他觉得自己的现状就是寄人篱下,虽然胃口全无,还是出于礼节在餐桌前坐下。
  楚霆只淡淡扫了他一眼,便转头细致地问起楚天赐的学业,那些关于成绩和排名的对话,听起来稀疏平常,但也与他无关。
  楚弋无意打扰他们父子交谈的画面,沉默地快速吃完,起身欲走。
  “楚弋。”
  楚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,“你明天就回英国。”他顿了顿,好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,“机票已经帮你买好了。”
  “我不回去呢?你是希望我待在英国多久?还是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?”
  楚弋尽量放平了语气说,“你们在我身上已经讨不到一点好了,我没有办法带来价值,你们也不喜欢我,为什么,还要限制我。”
  为什么……或许是被逼着联姻的缘故,他不喜欢何听尧连带着也不喜欢楚弋,甚至连最本能的父爱都吝于给予,这几年他独自待在国外,而他也差点忘记了有这么个儿子,就连楚弋爷爷临终前明确留给他的资产,也在这几年里被楚霆一步步运作,悄然据为己有,慢慢将楚弋架空。
  虽然不喜欢他,但又希望他是个好管控的儿子,他的事业不会留给他,又依然指望他能为自己带来额外的价值,是去年这个时候,他与何听尧去英国看他,然后又提起和傅家要订下婚约的事,当时的楚弋异常平静,没有反抗,也没有异议,他们都以为,长期的放逐终于磨平了他的棱角,他终究会为了换取一丝家庭的认可而妥协。
  只是,意想不到的是,一个星期后,楚弋拿了份结扎报告摊在他们眼前,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平静模样,但平静之下,却透出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决绝,看着却诡异至极,简直荒唐,差点被气出病。
  后来这事传了出去,众说纷纭之下傅家也对其敬而远之,从那之后,他们对楚弋的管控就少了。
  楚弋觉得浑身沉得厉害,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浸水的棉花,又胀又痛,应该是刚才那个冷水澡,再加上客厅里过低的空调温度,此刻所有不适都变本加厉地翻涌上来。
  他没等楚霆给出任何回应,也不想再听下去,径直转身上楼,脚步声在楼梯上显得有些虚浮,走到一半,才听见楚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行。以后我不管你,你的事,也和楚家无关。”
  那声音不高,却像一把钝器,重重砸在两人本就稀薄的联系上。
  楚弋脚步未停,甚至没有回头,扶着冰凉的木质扶手,一步步向上,只觉得那声音飘进耳朵里,模糊又遥远,连同着身体的不适,一起将他拖向更深的疲惫里。
  虽然很累,但躺倒在床上快一个小时也睡不着,楚弋干脆起身出门,因为实在难受,借用了下家里的司机。
  他靠在车后座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脸色苍白,忍不住问了句,“去医院?”
  “不是。”他勉强睁开眼,在手机上设好导航递过去,“去这里。”说完重新合上眼,眉心因不适而紧蹙着。
  车停在目的地时,司机有些不放心地回头:“需要我等您吗?”
  “不用,我自己会回去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司机愣愣点头,因为楚弋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清醒了,背影踉跄地往一栋房子走去。
  江芜刚收拾完家里,坐下休息没多久就听到外头的敲门声,很轻,如果不是因为房间太安静肯定是听不到的。
  她没多想就去开了门,刚拉开个门缝就瞧见是楚弋,脸色看起来不对劲,她问了句怎么了。
  “难受,你要把我关在门外吗?”
  声音很轻,是那种虚弱的轻声细语,给人一种他马上就要撅过去的感觉。
  事实上,他真的撅了,只是在晕之前还知道往江芜这边倒,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,下意识就拉开门扶住楚弋。
  江芜被他倒过来的重量带得踉跄半步,勉强撑住他下滑的身体。“楚弋,你真晕了?”她拍了拍他的脸颊,指尖传来不正常的滚烫。见他毫无反应,只得咬紧牙关,半拖半抱地将人挪到沙发旁放平。
  “楚弋。”她又唤了一声,灯光下他的脸色泛着病态的潮红,眉头紧锁,江芜探手去摸他脑袋,又拿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做对比,这才确认楚弋是发烧了。
  拿出刚放好体温计给他量了一下,38.7。
  她眉头轻蹙了下,这人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,怎么现在成这病怏怏的模样,下午说的话还真一语成谶了,这人生病赖上自己了。
  轻叹一声后也只能接受,她先烧上热水,随即拿起钥匙下楼买退烧药和退烧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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